
设置在江苏省镇江市江苏大学原梦溪校区里的镇江市反盗版成果展区,摆放着警方查缴的50余万册各类盗版书籍,以及印制盗版书的设备。 本报记者 赖名芳 摄

人民教育出版社版权与对外交流合作部高级主管程波(左)在镇江市反盗版成果展区内接受本报记者专访。
震惊!在约600平方米的一座场馆里,摆放着一摞摞、一排排接近一人高的各类书籍。50多万册,竟然全部是盗版!
4月16日下午,《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来到位于江苏省镇江市的江苏大学原梦溪校区,看到由羽毛球馆改造成的镇江市反盗版成果展区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这里所见的盗版图书,只是由镇江市公安局京口分局食药环侦大队侦破的一起特大制售盗版图书案涉案盗版书的一小部分。
据警方介绍,此案捣毁制版、印刷、装订、仓储犯罪窝点8处,现场查扣生产设备20余台、侵权PS模板1500余张;查缴盗版教材等图书达300余种50余万册;查实该团伙制售的盗版书多达600余万册,销售金额6000余万元,码洋超1亿元。核实全案被盗版侵权的出版社包括人民教育出版社、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等30家。
此案涉及盗版教材生产、储存、运输、销售全链条。这个跨区域、分布式、链条式、网络化制售盗版图书团伙是如何被全链条一锅端的呢?
记者于4月16日—17日在镇江采访了参与侦办此案的相关侦查员,他们所表达的“以我赴险如夷,愿换百姓安居”令人印象深刻。镇江市反盗版成果展区也被改造成江苏省宣传?;ぶ魅?、拒绝盗版的普法教育基地。
抽丝剥茧 “铁脚板”摸排突破口
这起制售盗版图书案是侦查员们从细小案件线索中抽丝剥茧,从快递发货异常中找到突破口的。
镇江市公安局京口分局食药环侦大队侦查员吴警官在接受采访时介绍,2023年10月,江苏省公安厅食药环侦总队下发了一条涉嫌长期利用网络书店销售盗版图书的犯罪线索。该线索显示,有十几家店铺长期被客户投诉其售卖的中小学教材印刷质量差、味道重、破损情况多。镇江京口警方在反复摸排的过程中发现,有一处别墅每天都有多个快递员往返多次取货,这个不同寻常的现象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这起案件的突破口,就源于公安‘铁脚板’的摸排。”吴警官说。
线上线下可疑情况交织重叠,这让吴警官和同事们决定:查下去!
警方通过侦查发现,这栋存疑别墅的使用者金某总是开车往外市跑,而且他回来时车速明显比去时慢,车胎明显被重物压扁了,从监控影像看其后备箱里放着类似整包书的东西。警方研判,如果金某拉回的书是进货得来的,那就必然还有上线。通过追溯发现,金某的舅舅王某某在该市有几十年开办实体书店的经验,而且他曾因售假被行政部门处罚过、被出版社提起过民事诉讼。再者,王某某的儿子有参加网络销售平台培训经历。
镇江警方通过一连串的排查获悉,这个由亲属关系组成的团伙人员间不仅是单线联系,而且警惕性高。警方又对大量数据逐一研判,最终初步锁定了以王某某为首,组织各旁系亲属10余人在淘宝、拼多多平台注册,控制运营110余家店铺销售盗版图书的家族式犯罪团伙。
销售端的侦查有了眉目,印制端的源头又在何方?镇江警方经过循线追踪,结合主要犯罪嫌疑人王某某有多次到华北某地的记录,终于锁定了与王某某联系密切的华北某地籍人员杨某某。
由于此案案情重大、社会影响恶劣,镇江警方及镇江市委宣传部“扫黄打非”部门在江苏省公安厅、江苏省“扫黄打非”办公室等相关部门的指导和支持下,于2023年12月成立了专案组,集中警力着手对盘踞在两省五市的制售盗版团伙实施抓捕行动。
溯源窝点 收网过程惊心动魄
就在警方锁定的犯罪嫌疑人关系网逐渐清晰之时,专案组却发现,负责销售的王某某等人已将前期的仓储窝点停用,大有销毁、转移盗版图书的迹象。“我们不能再等了,否则会前功尽弃!”吴警官说。专案组迅即决定,在江苏省内3地和华北某地开展集中收网行动。
王某某等人到案后,拒不交代最新的仓储窝点,专案组通过大量走访调查终于找到存放大量盗版图书的窝点。另外,根据前期侦查情况,由镇江市公安局食药环侦支队及镇江市文化执法人员组成的30多人紧急赶赴华北某地,对杨某某等犯罪嫌疑人实施抓捕。
2024年3月28日中午,在华北某地抓捕杨某某的过程中上演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当天,杨某某提早回家,随即又和妻子范某一同出门。莫非是两人得知消息准备潜逃?作为抓捕行动的负责人,吴警官立刻和同事跟了上去,结果发现他们是要去骑自行车环城。半小时后,杨某某夫妇来到一家小餐馆准备就餐,吴警官判断此时就是最佳抓捕时机,于是下达抓捕命令,并带头冲进餐馆,将杨某某按倒在地。杨某某反应极快,伸手就要将掉在地上的手机进行锁屏,吴警官抢先一步将手机按住。就在这时,范某抄起啤酒瓶就要向吴警官砸去,同行的邹警官及时出手,制止了范某。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完结。当被押送上车时,范某突然执意要去卫生间。由于随行的侦查员都是男性,只能委托女保洁员盯住,在两人进入卫生间后不久,侦查员们听到保洁员的惊呼,他们冲进去一看,范某正从裤袋里掏出一部手机往蹲坑里扔,侦查员们手疾眼快接住了手机。事后民警在这对夫妇的手机中找到了该团伙财务往来的关键证据。
被抓的杨某某等人心存侥幸拒不承认参与盗版印刷。但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专案组通过比对现有线索与疑似信息,成功锁定了印制盗版图书黑工坊的位置。
3月29日,当办案人员进入这个集制版、印刷于一体的黑工坊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震惊不已:由杨某某等前后投入1000多万元资金购买的二手海德堡、三菱、爱司凯等印刷、制版设备多达20余台,形成了长达39米的制版流水线、长达54米的装订流水线。其中海德堡四开四色印刷机和三菱四开四色印刷机产能巨大,单机每小时的印刷量超1万张,这也是该团伙能够实现“按需印刷”各种盗版书籍、印完就拉走,尽量减少仓储环节以逃避打击的原因。
多方联动 协同作战成效显著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这起制售盗版图书案的成功破获,对制售盗版案团伙实施的全链条彻底打击,得益于公安多警联动和“扫黄打非”部门、文化执法部门等多方力量的协同作战。
镇江市委宣传部电影传媒和版权管理处(市“扫黄打非”办公室)处长张金强介绍,“扫黄打非”部门作为统筹协调机构,早在2022年就与公安机关成立知识产权融合战队。在该案中,“扫黄打非”部门扮演了把公安机关、检察院、文化执法部门、出版社等资源整合起来的角色,在查办盗版案件过程中,找到专业机构尽快出具鉴定报告,对推动案件进展至关重要。
在侦破此案过程中,“扫黄打非”部门及时联系了京版十五社反盗版联盟,该联盟成员单位人民教育出版社在此案中被盗版的中小学全科教材等多达180余万册。人教社版权与对外交流合作部高级主管程波介绍,人教社在收到公安机关的协查请求后,立即组建了一个由版权和质检专家组成的专项鉴定团队,协助办案人员对涉案图书进行分类统计和整理,通过大量抽样比对图书的纸张、印刷质量、用墨情况及定价等,最终确认了查获的图书均为盗版,并现场出具《鉴定报告书》,为案件的定性提供了关键证据。
镇江市公安局食药环侦支队相关负责人李警官同样肯定了协同办案单位的作用。据李警官介绍,为更好?;ぶ魅ǎ蚪惨恢被剿?ldquo;公安+企业+司法”的协同?;つJ?,整合各方资源,寻求资源信息共享,实现最佳?;ばЧ?,于2024年创新成立江苏省著作权保护联勤中心。比如,联勤中心成员单位——文化执法大队的工作人员就以辅助人员的身份,一起参与到该案的收网行动中。在警方找到仓库后,文化执法人员通过多年执法经验立即判断存放的书疑似为盗版。在查扣盗版图书的登记、统计、分类整理等工作方面,文化执法人员也发挥了他们的专业优势,为证据的固定和整理发挥了重要作用。
据了解,目前涉案的杨某某等14名犯罪嫌疑人分别因涉嫌侵犯著作权罪和涉嫌销售侵权复制品罪被移送镇江市经济开发区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该案追赃挽损269万元,现场扣押盗版图书50余万册、PS制版1500余张,查封各类机器20余台。
创新思维 打造普法教育基地
记者在采访这起特大制售盗版图书案过程中了解到,镇江警方将查缴的50余万册盗版教材等图书、部分印刷设备集中存放在一起,并设置镇江市反盗版成果展区,向广大群众、学校师生和家长等广泛宣传辨别正版与盗版的相关常识。这种创新做法,让成果展区成了江苏省宣传尊重版权、拒绝盗版的普法教育基地。
据记者了解,以往各地被查扣的盗版书在完成证据链确认后,一般会被销毁化成纸浆,但在侦破这起案件后,镇江警方却没有按照“老套路”走。吴警官介绍,案件成功查办后,公安机关就想到可以利用扣押的盗版图书、教材以及部分生产设备,设置反盗版成果展区。他们与人教社沟通后,双方一拍即合,并在江苏省“扫黄打非”办公室和镇江市委宣传部的支持下,在江苏大学原梦溪校区的废弃羽毛球场设立了镇江市反盗版成果展区。展区内还张贴了由江苏省著作权?;ち谥行?、京版十五社反盗版联盟、人民教育出版社联合制作的巨幅宣传海报,以图片、文字等形式向参观者介绍分辨人教版正版教材与盗版的方法。许多中小学生和家长参观展览后,都认为上了一堂生动的法治教育课。